01

秦莲没想过会遇见刘璐璐。

那天，她参加高中同学聚会，ktv里太吵了，她去楼下透透气，没想到遇见了刚要走进ktv的刘璐璐。

她差点没认出来。

30岁的刘璐璐衣着光鲜，看起来气质非凡，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
她也看见了秦莲，愣了愣，打了声招呼。

秦莲刚跟她寒暄了几句，有男同学下来寻秦莲，也认出了刘璐璐，非拉着她上去参加同学聚会，刘璐璐犹豫了一会儿，看了一眼秦莲没有拒绝。

那一晚上，刘璐璐谈笑风生，敬酒喝酒，爽利大方，很容易就成了全场的焦点。秦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。

只有往事涌进脑海。

02

秦莲和刘璐璐是发小。

两人同龄，又是邻居。从小一起玩耍，一起上学，一起学习，形影不离的像连体婴。

秦莲是独女，家庭条件不错，平时零食不断，家贫的刘璐璐很是羡慕。秦莲手松，好吃的、好玩的，只要刘璐璐喜欢，随便拿。

秦莲小时候老实，上幼儿园、小学时没少被欺负，每到那时，刘璐璐就学着街上的泼妇，对欺负秦莲的同学又踢又骂，即使自己身上挂了彩也得给她撑腰。

秦莲功课优秀，刘璐璐学习吃力。秦莲拉着刘璐璐辅导课业，刘璐璐却只顾打瞌睡，经常被秦莲一巴掌拍醒。

初中毕业那年暑假，刘璐璐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刘爸在工地干活出现意外，手术后截肢，丧失了劳动力。刘妈体弱，一直在家照顾一双儿女，家里陡失唯一劳动力，生活顿时陷入困境。

刘璐璐消沉了一段时间，高三开学前，她做出决定：外出打工赚生活费，供弟弟上学，让妈妈安心在家照顾爸爸。

临走前一晚，她们俩钻在一个被窝里，彻夜长谈，泪湿了枕头。

秦莲高三开始住校，一个月才回家一次，刘璐璐在外打工，不常回家。两人偶有见面，刘璐璐抱怨外打工太苦，鼓励秦莲好好学习考上大学，将来找个好工作，不像她这样出力也挣不到几个钱。

秦莲心疼她，心想着更要好好努力，将来能帮帮她。

然而，没想到两年后，秦莲一次回家时，听到村里人风言风语。他们说，刘璐璐在县城KTV做陪酒女，往家里大把大把拿钱。

秦莲不信，她认识的刘璐璐绝不会像村里人说的那么不堪。

03

秦莲担心刘璐璐，打听到她在县城上班的KTV地址，趁着周末一个人跑过去找。按照刘璐璐同事的指点，秦莲在一个包厢内见到她。

彼时，19岁的刘璐璐正坐在一老男人腿上，一手夹烟，一手端酒，浓妆艳抹，性感红唇吞云吐雾，轻轻吹在老男人脸上，老男人哈哈大笑，握住刘璐璐端酒杯的手，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
“强哥好样的，再来一杯。”刘璐璐满脸赔笑，转身倒酒。回身刹那，看到门口瞠目结舌的秦莲，慌忙从强哥身上滑下来。

一个小时后，两人在KTV楼下的奶茶店坐下来。

秦莲低着头不说话，眼眶红红的。

“一定要做这个吗？”她问，“这个说出去不好听……将来，你还要结婚……”

刘璐璐半晌才抬头，眼里有泪：“我有什么办法？一没文凭学识，二没工作特长，爸有病，我妈身体不好，我弟马上也要上大学了，你让我怎么办？”

秦莲咬着嘴唇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刘璐璐又握住她的手：“我只是陪他们喝喝酒，顶多占占便宜，不会怎么样的……”

秦莲不再说什么，只觉得心疼，把钱包里除了车费的钱以外，全都塞给刘璐璐，但她不要。

秦莲回去的路上，哭了好久，她心疼刘璐璐的堕落。

回去之后，秦莲把这些都跟她妈说了，谁知她妈狠狠骂了她一顿。

“她说陪酒就陪酒啊，指不定干什么勾当呢！你不许再跟她往来了！你已经上大学了，你的人生好着呢。”

秦莲低着头不说话。

后来，刘璐璐找过秦莲几次，都被她妈拒之门外。

刘璐璐也不傻，再也没来找过她。两个人最后的交集，是秦莲考上大学时，刘璐璐托人给她捎去了一套品牌衣服。

04

时光匆匆，秦莲毕业后，很快结婚、生子。

她和老公都是普通工薪阶层，结婚才两年，她妈查出乳腺癌，几次手术和各种治疗费下来，秦莲手里拮据，倍感生活困苦无奈。事过境迁，想起当年的刘璐璐，她才更深地理解到她当年的无奈。

其实，秦莲偷偷跟初中同学打听过了，刘璐璐早就不做陪酒女了，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，在城里买了楼，把一家都接了去。

大概是想抹掉以前的黑历史，她没给村里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。

不想十来年后同学聚会，碰巧遇上了。聚会结束，刘璐璐给在场每个人一张名片，说她现在经营一个民俗度假村，同学们有空去玩，免费住，管吃喝。

同学们齐声欢呼：今天碰到刘董算是赚到了。

秦莲拿着名片，白纸黑字：刘璐璐董事长几个字格外烫手。分开时，刘璐璐主动要了秦莲联系电话。

几天后，刘璐璐给秦莲打电话，约见面。秦莲忐忑，这么多年未见，刘璐璐今非昔比，不知对当年她的避而不见是否心存芥蒂。

见面前，秦莲刻意打扮一番，这几年，忙工作忙孩子忙老人，没时间没精力也没财力去收拾自己。

刘璐璐一身大牌彰显不凡，她驾轻就熟带秦莲去吃帝王蟹。两个人的餐，盘盘碟碟摆满一桌。

秦莲拘谨，刘璐璐笑的爽朗：“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穿一顺拐的鞋子吗？”

一句话拉回到童年。

“当然记得！”秦莲笑答，“那年夏天，咱俩买了一模一样的凉鞋，一起玩时脱了鞋子，那时候小，不会分左右，经常穿顺拐的鞋子回家，大人发现时再去换回来。”

“还有那个狗蛋，经常欺负你，那次脸被我挠花了，他妈找到我家，大冷天你陪着我在外边草堆里躲着不敢回家。”刘璐璐也说。

“记得记得，你小时候为了保护我，可打了不少架，是村里出名的小辣椒！”秦莲捂着嘴，笑眯了眼。

你一言，我一语，回忆着从前，距离不知不觉拉近，两人仿佛又回到小时候。

05

秦莲问刘璐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？家人都好吗？结婚有孩子没？

刘璐璐说家里都不错，父母身体还好，弟弟已结婚生子，家里大小事宜都是她一手操办，她有自己的房子，有正规事业，也算苦尽甘来。

但是，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。

正规事业这四个字，刘璐璐说的很重，秦莲在心里想，看来她对往事还是介意的。秦莲想劝既然现在啥都不缺，就不要再游戏人生，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，好好过日子吧。

几次话到嘴边，秦莲又咽下，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：“当初考上大学你送我的那套衣服，我还收藏着呢。”刘璐璐愣了愣，眼里泛出浅浅的泪花。

“我以为，你早就扔了。”

秦莲说：“因为是你送的啊。”

这次相聚之后，两人好长时间没联络。秦莲东跑西颠，忙着买房。女儿明年上小学，她和老公计划着买套重点小学的二手学区房，孩子教育得跟上，上学也方便。

房子选好好多天，首付款却未筹够，房东一个劲催，给一周期限，再不签合同房子就卖给别人。秦莲和老公说尽好话，上蹿下跳着到处借钱。

眼看一周期限将到，首付款还有八万缺口，秦莲愁得夜不能寐。刘璐璐打来电话，张口就数落：“小莲，你没把我当朋友？”

秦莲有点懵，直到刘璐璐说你到处跟同学借钱，为啥不跟我借？

秦莲反应过来，不是没想过跟刘璐璐借，因为心里有愧，她妈曾经那样羞辱过刘璐璐，不让她进门，现在她有钱了，她怎么说得出口？

刘璐璐爽快：“还缺多少钱？我给你全补上，不着急还我。”

秦莲感动得不行，这年头，借钱多难啊。求爷爷告奶奶，把面子搭上，还不一定借得着。能帮忙筹齐首付款，已是感恩戴德，哪能再给人家添麻烦。

钱到位，一切办妥，房子过户。

06

周末午后，秦莲带着自制的蜂蜜柠檬茶，去度假村找刘璐璐。

刘璐璐亲自带她参观，度假村里花红柳绿，鸟语花香，规划特色，除了点餐吃饭的小高楼，还有一栋栋带着精致院子的平房，游泳池，温泉浴，配套设施全乎。

秦莲越看越惊讶，越看越佩服，没想到刘璐璐竟然经营了这么大规模的度假村。

秦莲从度假村回来，心情复杂，有羡慕，有隐隐的失落和自卑，但更多的是替刘璐璐开心。

她打听过了，刘璐璐只做了一段时间的陪酒女，弟弟读了大学，她就辞职了，一个人去了外地做小生意，在城市里站稳脚跟，父母年纪大了以后，她为了方便照顾老人才从外地回来，在市郊区开了一间民宿，后来也是运气好，规模越来越大，索性申请贷款搞了个度假村，没想到生意就这样好起来了。

借钱的事，刚过去没多久，秦莲又遇到一件烦心事，她爸的肺出现了一点问题，上次刘璐璐提过，她认识院长，想着能找找关系，找个好点的医生，说不定还能省点钱。

她记得刘璐璐喜欢吃葡萄，她开车2个小时赶去大泽山，打算亲自采摘金手指葡萄给刘璐璐送去，准备提一提找医生的事。

金手指葡萄比其它葡萄贵得多，秦莲买了好几箱，一点没感觉肉疼，想着刘璐璐放到冰箱，能吃一段时间。

返回时她直接赶去度假村送葡萄，秦莲提了一箱子，想让刘璐璐先尝尝。

办公室门虚掩着，刘璐璐正在跟人聊天，从里面传出来。

“我跟秦莲从小就认识，我们的感情，谁都比不了。她有什么忙，我都得帮。我知道，以前她可能看不起我做过的工作，那也确实是我的耻辱，但是都过去了。能有一个朋友，从小走到老，多珍贵啊。”

“她现在工作待遇也不好，我还打算邀请她来度假村帮我呢，她比我有文化，只是，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，怕她多想……”

门外的秦莲，拎着葡萄只觉得眼眶发热。

不一会儿，刘璐璐出来了，身旁是她妈妈，两人刚才应该是在聊家常，聊到了她。

秦莲假装没听见，笑了笑，把葡萄递给她，但没提找医生的事。她是这一刻才明白，也许给院长打电话，对于刘璐璐来说，只是一两句话的事情，但背后欠着人情，反正找医生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。

过了一周后，秦莲辞职了，主动给刘璐璐打了电话，问她那要不要人，她去给她打工。

刘璐璐很惊喜，“真的呀，那来给我做经理好了。”

秦莲说：“只要能帮到你，做什么都行。”

刘璐璐笑了，秦莲也笑了。